第五章　士兵的奋斗





　在地面与树木皆被冰霜覆盖的森林中，响起「啪叽」一声清脆的声响。

「……哈啾！」

　随着一声喷嚏，总算开始行动的，是以魔术、臂力与毅力剥开冰层，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结界魔术师〉路易斯・米莱。

　路易斯身旁，是衣服上到处结着冰块，倒地不起的希利尔。

「唉～真是的。我明明就讨厌寒冷的说……」

　路易斯一边抱怨，一边握拳又张开，让血液流过冻僵的手指。都是因为这个倒在脚边的青年，害自己浪费了不少时间。

　冰系魔术适合用来拖延脚步或争取时间。希利尔・艾仕利就是理解这点，才采取以争取时间为优先的战斗方式。

（……也就是说，剩下的那几个，应该也准备了什么花招吧。）

　环顾四周的路易斯，突然注意到一件事。看来在追赶躲在冰墙后方逃跑的希利尔时，自己似乎移动到了森林的深处。

（……原来不只争取时间，还兼做诱敌之用吗。）

　路易斯咏唱飞行魔术，当场起飞。他打算先确认一下现在的位置。

　然而，就在飞到比树木稍高一点的高度时，雷箭朝他射了过来。

　雷箭是从树木密集的区域射来的。那是难以用飞行魔术加速的棘手地点。

　趁着希利尔争取时间，剩下的三人似乎各自潜伏在适合攻击的地点。

　——但是，那又如何。

　树木密集的地点，用飞行魔术的确难以自由飞行，但路易斯对自己的飞行魔术技术可是很有自信。

　路易斯在前方展开盾型结界，以飞行魔术朝雷箭飞来的方向前进。只要找到敌人，直接加速，用结界碾碎就行了。就算是古莲的高火力火球，路易斯也有自信用自己的结界完全封杀。

　就在这时，路易斯感觉到风向改变了。背后有气息。不会吧，他转头一看。

　以飞行魔术从路易斯背后追来的，是古莲。

　如果古莲朝路易斯发射火球，路易斯会用飞行魔术回避。因为古莲的火球速度并不快。

　但是，古莲却将火球维持在手边，以飞行魔术朝路易斯冲撞。这毫无疑问，是古莲能施展的最大速度的攻击。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决死的呐喊，古莲连同手中的火球一起朝路易斯撞了上去。

　火球炸裂，路易斯与古莲双双坠向地面。





　罗伯特・温克尔站在地面上，仰望着火球在空中爆炸，以及两道人影坠落的景象。

　古莲以令人看了就痛的姿势坠地。另一方面，路易斯则是以双脚着地，随即站起身来。恐怕是在火球爆炸的瞬间，张开了防御结界吧。

（就算这样，应该还是受了相当程度的伤害。）

　古莲的火球，威力足以匹敌上级魔术师的攻击。在如此近距离内被火球命中，路易斯却还是站起身来，立刻摆出架势。

「原来如此，下一个对手是你吗，罗伯特・温克尔。休伯德・迪则是潜伏起来负责支援对吧？」

　罗伯特重新握紧手中的剑。剑上已经赋予了雷属性的魔力。

　希利尔与古莲将路易斯引诱到的，是森林深处一处较为开阔的花田。

　路易斯浑身散发出与春日娇花盛开的花田不相称的杀气，伸舌舔了舔嘴唇。

　被比自己弱小的对手耍得团团转的他，恐怕已经不打算离开现场了吧。他那闪闪发光的双眼，满溢着杀意。

「很好。就让我一次收拾掉你们吧。」

　路易斯开始咏唱，高举魔杖。好快。张开了防御结界的魔杖，有如棍棒一般朝罗伯特的脑袋砸去。罗伯特慎重地用剑架开。

　路易斯的攻击，每一击都沉重又迅速得可怕。再加上与正规的剑术或杖术不同，难以预测轨道。

「喝！」

　罗伯特向前踏步挥出的剑，被路易斯轻易地用魔杖接下。正确来说，是用魔杖上张开的防御结界接下。

　紧接着，路易斯行云流水地将魔杖前端刺向罗伯特的喉咙。毫不留情的一击。要是正面挨上这一击，肯定会痛到昏过去，更别提咏唱了。

　罗伯特明知会失去平衡，还是当场翻滚，躲过了突刺。

　雷箭从树荫下飞来，牵制路易斯的追击。是休伯德的支援。

　路易斯转了转魔杖，用防御结界挡下雷箭，顺势用魔杖殴打罗伯特。

　罗伯特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路易斯将挥下的魔杖前端插进地面，轻盈地跳了起来。

　路易斯没有使用飞行魔术，仅凭魔杖和脚力就跳了起来，「哈！」地吐出锐利的气息，用靴子侧面狠狠踢向罗伯特的太阳穴。

「咕，呜呜！？」

　在魔法战中，物理攻击是无效的。因此路易斯事先在靴子侧面张开了小型防御结界，让攻击能够生效。咏唱大概是在跳跃前进行的吧。

　罗伯特被踢中太阳穴后摔倒在地，路易斯一边咏唱一边追击，而且这次是膝击。

　罗伯特感受到对方想要踢碎自己脸的强烈意志，当场向后跳开回避了攻击。

　休伯德的雷箭再次从远方飞来，但远距离的魔术被轻易地防住了。

（多么难缠啊。）

　不仅擅长魔术，身体能力也高得可怕。最重要的是，他很习惯战斗。

　七贤人之一，〈结界魔术师〉路易斯・米莱。利迪尔王国内，单独讨伐龙的数量历代第二可不是浪得虚名。

　如果用国际象棋来比喻，就是最强的棋子。

「简直就像皇后一样。」

　路易斯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就像皇后一样。」

　路易斯身上散发的杀气明显增加了。

　罗伯特卷起袖子的手臂，也起了鸡皮疙瘩。

「……啊？」

　路易斯的回应，声音低沉而危险。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路易斯白皙的脸上，表情倏地消失。

　他的太阳穴上，浮现出粗大的青筋。

「我啊，最讨厌被人说像女人了。」

　罗伯特绝对没有揶揄路易斯女性化的容貌，但他的发言似乎触碰到了路易斯的逆鳞。

　路易斯将魔杖刺入地面，开始咏唱。一阵强风吹起，花田里的花被吹得散落一地。

　在空中飞舞的各色花瓣虽然美丽，但无数的风刃却从花瓣的缝隙间朝罗伯特倾注而下。

　风系魔术的威力虽然低，但因为肉眼不可见，所以难以回避。罗伯特注视着在空中飞舞的花瓣，闪避风刃。但还是没能全部避开，风刃在罗伯特身上划出了几道伤口。虽然肉体没有损伤，但伴随着强烈的疼痛，魔力也流失了。

　差不多到极限了。

（……还有，五步）

　这场战斗和国际象棋一样。如果路易斯是最强的皇后，罗伯特就是最弱的士兵。而利用士兵来调动敌人，正是国际象棋的精髓。

　为了将最强的皇后移动到目标位置，罗伯特在花田中奔跑。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哎呀哎呀，自暴自弃了吗？」

　风刃再次朝罗伯特倾注而下。罗伯特做好受伤的觉悟，冲向路易斯，挥剑砍去。

　路易斯判断光靠风刃无法解决罗伯特，于是向后跳开，躲过了罗伯特的斩击。

（……还有，三步）

　罗伯特挥舞着疼痛的手臂，将魔力注入手上的魔法剑。

　吸收了罗伯特魔力的雷刃，伸长到原本剑身的近两倍长，逼近路易斯。

　然而，在雷刃碰到路易斯之前，路易斯就跳向旁边，露出嘲讽的笑容。

「兰德尔王国的家传绝技魔法剑……很不巧，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伸长这点程度，我早就看穿了。」

（还差，一步！）

　罗伯特将所有魔力注入魔法剑。

　乍看之下，伸长魔法剑似乎很简单，但实际上需要消耗大量魔力。而且魔法剑本身也会失去稳定性，好处很少。

　明知如此，罗伯特还是将魔法剑伸长到手臂的一半长度。

　魔法剑触及了路易斯。路易斯露出看着愚蠢之徒的眼神，举起魔杖，用魔杖上展开的防御结界挡下了魔法剑。他大概是打算在撑过这一击后，直接用结界殴打罗伯特吧。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罗伯特一边咆哮，一边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挥下剑。

　被这声咆哮震慑的路易斯，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个瞬间，路易斯脚下发出刺眼的鲜艳紫色光芒。

　确认到这点后，罗伯特宣告道：

「将军。」





　路易斯看着自己脚下的光芒，皱起眉头。

　刻在地面上，被花草遮住的图案，乍看之下像是魔术式。然而，这并不是魔术的陷阱。

（……这是，咒印？……咒术？）

　察觉到这点的瞬间，路易斯右手手背传来一阵热意，他迅速脱下手套。

　手背上浮现紫色的咒印。看来这是个踩到咒印就会受到诅咒的陷阱。

　如果是魔术式，路易斯大致上都能解读。然而，咒术和魔术似是而非，他完全无法解读。

（这是，什么诅咒……？）

　正当路易斯感到困惑时，嗡嗡嗡嗡的振翅声传入耳中。

　路易斯猛然抬头，发现周围出现了一团团黑雾。黑雾的真面目，是无数的虫群。

　路易斯这才终于理解，自己中了怎样的诅咒。

　——这是引虫的诅咒。

　路易斯当机立断，在自己周围张开半球型的防御结界。结界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挡下了虫群的袭击。

　飞来的虫群，将防御结界染成一片漆黑。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

　就在路易斯心想，至少比自己直接被虫群包围要好，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奇怪。魔力减少得特别多？）

　虽然希利尔与古莲舍身攻击带来的伤害不容小觑，但路易斯在战斗中相对保留了较多的魔力。今天甚至一次都还没用过召唤精灵王这类的大招。

　为什么魔力会减少这么多？怎么想都是被什么给吸走了——想到这里，路易斯发现周围的花丛中，混着与野花不同的蓝色花朵。由于现在是白天，所以不容易分辨，但仔细一看，花朵正微微发光。

　这种被称为精灵寄宿的花，具有吸收魔力的性质。

（难道说，就是这些花在吸收我的魔力……？）

　精灵寄宿的魔力吸收效果，原本并没有这么强。但是，路易斯对能够强化这类植物的人选心里有数。

　操纵引虫诅咒的咒术师，以及强化植物的魔术师。

　……这不是有吗。七贤人里就有两个。

（竟敢给我来这招，那两个混账————！！）

　终于理智断线的路易斯，开始盘算要召唤精灵王把周围一带全都砍成碎片，再用飞行魔术突击最高审议会，把那三个年轻七贤人给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但是，还来不及实行，路易斯就因为脚边的异样感而脸色发青。

　路易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虫群侵袭，展开了半球型的防御结界……但是，这个结界，就像在头上罩了个玻璃半球一样，没有连地面都覆盖到。

　表情僵硬地望向脚边的路易斯，被爬到靴子上的虫群给吓得动弹不得。

　飞行魔术。只要使用飞行魔术，就能防止虫子从地面爬上来——但是，在展开半球型防御结界的时候，无法使用飞行魔术。

　就在路易斯犹豫不决的期间，精灵寄宿正不断吸收他的魔力。

「——唔～～～～～～～～！！」

　在虫子飞舞的花田中心，路易斯发出了无声的惨叫。





〈结界魔术师〉路易斯・米莱最大的败因，就是他深信〈沉默魔女〉——那个毫无人性的怪物女孩，不可能会主动向他人寻求协助。

　最强的棋子皇后，被士兵们给压制住了。

　这，就是这种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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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高审议会的会场，城堡的某个房间里，国内赫赫有名的重镇贵族们一字排开，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待会议开始。

　还有几个位子空着，已经就座的出席者们，正小声地交换着对这次事件的意见。

　而他们视线的前方，是第一王子莱欧尼尔・布雷姆・艾德瓦托・利迪尔，以及库罗克福德公爵戴莱厄斯・奈特雷。

　第二王子遭到杀害，被替换成冒牌货的这种前所未闻的事态，任谁都还无法立刻相信，只能静观第二王子的异母兄长莱欧尼尔，以及祖父库罗克福德公爵的动向。

　莱欧尼尔表情僵硬地直视着正前方，库罗克福德公爵则是一如往常地摆出严肃态度，等待会议开始。

　在如此紧绷的气氛中，坐在七贤人席位上的〈荆棘魔女〉劳尔・罗兹堡，伸手拉了拉隔壁座位的〈深渊咒术师〉雷・欧布莱特的长袍，小声开口：

「嗳，雷。差不多了吧？」

「嗯，我设下的引虫咒术发动了……哼哼，哼哼哼，活该，〈结界魔术师〉……长得帅的男人，全都该被虫子包围……」

为了阻止〈结界魔术师〉路易斯，事先在花田里设置咒印与吸收魔力的花朵，动手脚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两人。

　表面上的名义是「透过引虫咒术吸引虫子，让虫子替花朵授粉的研究」，但不用说，这摆明就是用来对付路易斯的陷阱。

「这样对路易斯先生真不好意思～可是，毕竟是莫妮卡的请求嘛～」

「这么一提，〈沉默魔女〉还没来呢……还有，〈咏星魔女〉也是。」

　说着说着，雷侧眼望向隔壁的空位。

随着〈宝玉魔术师〉伊曼纽・达尔文的死，七贤人空出一个位子，目前的席位共有六个。

　其中，就座的只有〈荆棘魔女〉、〈深渊咒术师〉、〈炮弹魔术师〉这三位。

〈咏星魔女〉、〈结界魔术师〉、〈沉默魔女〉这三席依然空着。

「梅尔丽小姐，该不会又沉迷于咏星，睡过头了吧。」

　劳尔咕哝着，这时蓄着黑胡子的壮汉——〈炮弹魔术师〉布拉德福・费尔斯顿插嘴道：

「咏星魔女的话，我今早有看到她去陛下的房间。比起这个，荆棘啊，你底下穿的是农活服吧，把长袍前面扣起来如何？」

　布拉德福如此指正，今天他在长袍底下穿了件还算体面的衣服。

　七贤人的长袍，在典礼时要别上装饰布才算正式服装，除此之外倒是挺自由的。只不过，把装饰布拿掉敞开长袍前襟时，大多会穿些质量不错的衣服或礼服。

「今天这件农活服还挺漂亮的说～」

「再漂亮，农活服就是农活服。你家应该有像样点的衣服吧。」

「祖母大人挑的衣服，不是荷叶边就是蕾丝，装饰多到不行……」

　劳尔一边抱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装饰布。

　摊开那块皱巴巴的布，别到长袍前面时，宣告最高审议会开始的钟声响起。

　双开门从走廊一侧打开，〈咏星魔女〉梅尔丽・哈维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今天也在潇洒的礼服上披着长袍。

　她搀扶着一位蓄着金发和胡须的男子——利迪尔王国国王安卜罗兹・库雷多尔・利迪尔。

　看到卧病在床的国王登场，会场中一片哗然。

　国王脸色苍白地拄着拐杖，但确实挺直了背脊站在那里。

　淡金色的头发，天蓝色的眼睛，瘦削的身体。虽然失去了年轻时的精悍，但充满知性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



　莱欧尼尔站起身，皱着粗眉担心地看着国王。

「陛下，您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没问题。」

　国王简短地回答，但会场的喧闹声仍未平息。

　从旁搀扶着国王的〈咏星魔女〉用优美的声音说道：

「肃静。粗俗的声音会妨碍陛下的身体。」

　最年长的七贤人的话，让全场安静下来。

　尽管如此，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有话想说的表情。毕竟卧病在床的国王，时隔数月再次出现在公众场合。

「陛下对这次的骚动感到非常痛心，但还是来到了这里。请各位理解并体谅。」

　说着说着，梅尔丽便领着国王就座。

　会场内的贵族们，没有一个能掩饰内心的动摇，但唯独有个人，脸色丝毫未变。那就是库罗克福德公爵。

　那位公爵，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在各种思绪交错之中，议长开了口：

「那么，虽然还有些空位……但最高审议会就此开始。」

　会场深处小房间的门扉开启，一名被士兵夹在中间，双手铐上手铐的青年，就这么被推到众人面前。

　身上穿的是朴素的衬衫与长裤。即使如此，那头鲜艳的金发与俊美的容貌，依然令人过目难忘——冒充菲利克斯・亚克・利迪尔的罪人，脸上正挂着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沉稳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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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人啊，首先报上你的名号吧。」

　在议长的催促下，艾萨克在内心自嘲了起来。

　艾萨克・沃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没必要在这里报上死人的名号。

「我并没有能在此报上的名号。要以数字或记号称呼都无妨，随各位高兴就好。」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令在场众人不悦地皱起眉头。

　艾萨克只转动眼球，观察在场人士的长相。围绕罪人，从高处俯瞰的座位。在那排熟悉的脸孔中，坐在房间最深处的，是菲利克斯的父亲，也就是国王。

　然后，离国王最近的座位，是第一王子莱欧尼尔，以及库罗克福德公爵。

　再稍微移动视线，艾萨克发现七贤人的席位有两个空位，稍稍眯起了眼睛。

　其中一个空位，是沉默魔女的席位。她很少在公开场合现身，所以缺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可以的话，真想在最后再见她一面——更贪心一点，真想看看她的真面目。

（罪人奢望这些，未免太过奢侈了吧。）

　艾萨克抬起头，直视前方。在菲利克斯的脸上，浮现了沉稳又温柔的笑容。

　这张脸是菲利克斯的脸。可不能丑陋地乱了方寸。

　就算只是假货，也要让美丽的菲利克斯身影，直到最后都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罪人啊。你在新年典礼结束后，杀害了在回程途中返回赛莲蒂亚学园的第二王子菲利克斯・亚克・利迪尔殿下，与他调换了身份。这个事实没有错吧？」

「既然各位说这是真相，那想必就是真相吧。」

　艾萨克沉稳的回应，令库罗克福德公爵的跟班们议论纷纷，认为他实在傲慢。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冒牌货是谁做的，只是对冒充第二王子的冒牌货抱持着恶意。

　滑稽。无论是谁，都只是被库罗克福德公爵玩弄于股掌之间。

（……最滑稽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处刑的瞬间，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民，想必都会对艾萨克投以憎恨吧。将从咒龙手中拯救国家的英雄王子，视为杀害王子的罪人。

　然后，英雄王子将以悲剧王子的身份，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啊啊，可是…………那孩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不经意浮现脑海的，是面对棋盘低头不语的少女。

『知道爸爸是为了某人的愿望而死……我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莫妮卡・诺顿——不，她的本名肯定是这样。

　莫妮卡・雷因。

　为了隐瞒冒牌王子的真相，父亲遭到杀害的女孩。

（……拜托，要恨我。）

　虽然，心地善良的她，想必不会愿意去憎恨任何人。

　即使如此，与其让她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还不如让她憎恨艾萨克，然后在处刑的瞬间，想着父亲的仇人终于死了，稍微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她有这个权利。

　议长以严肃的态度向艾萨克问道：

「罪人啊，你承认自己犯下了上述所有罪行吗？」

　光是列举出这些罪行还不够啊，艾萨克心想。

　艾萨克的罪，是从十年前害死菲利克斯的瞬间开始的。

　所以，艾萨克如此回答：

「我承认所有罪行。」

　害死菲利克斯的罪。烧毁遗体，冒充其身份的罪。欺骗许多人的罪……以及，害死莫妮卡父亲的罪。

　背负一切，艾萨克・沃克将在此处死去。

　背后传来开门声。一定是士兵要来押送自己了吧。艾萨克如此心想，这时，一道凛然清澈的声音传入耳中。

「请等一下。」

　那是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声音。

　艾萨克认得这个声音。但声音的主人，不会用这种响彻会场的说话方式。

　喀、喀，响起纤细的高跟鞋声。

　艾萨克缓缓转过身去。

　朝自己走来的，是将兜帽压得低低，手持魔杖的〈沉默魔女〉。

随侍在〈沉默魔女〉身后的男性随从，是自称巴索罗谬・亚历山大的黑龙。身披古风长袍的黑龙，与艾萨克对上眼后咧嘴一笑。

　带着黑龙的〈沉默魔女〉，在长袍底下穿着黑色的礼服。每踏出一步，装饰在礼服胸口的花饰缎带就会随之摇曳。

　礼服的颈部，挂着一条低调的项链。在项链顶端摇曳的小小宝石，是橄榄石。

　那条项链，紧紧抓住了艾萨克的目光。

　那是他过去送出去的礼物。只要一个人也好，希望对方能记得自己。怀着这种扭曲又自私的心意，送出去的礼物。

『橄榄石在黑暗的夜里，只要有微弱的灯光就会散发美丽光芒。只要你愿意戴在身上，我一定马上就能找到你。』

　当时的项链，现在就在〈沉默魔女〉的颈边闪闪发光。

　在呆立原地的艾萨克面前，〈沉默魔女〉张开了那对淡红色的嘴唇。

「这位是真正的菲利克斯・亚克・利迪尔殿下。」

　以响亮的声音如此宣言后，〈沉默魔女〉摘下了兜帽。

　兜帽下露出的脸庞虽然经过化妆，但绝不可能认错。

「就由七贤人之一，〈沉默魔女〉莫妮卡・艾瓦雷特来证明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