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类耳呼吸之谜





　少年躲在渔夫小屋，稍微打开小窗，等待奇妙的二人组靠近。

　他打算等二人组靠近，就丢小石头诱导他们过来。

　然而淡褐色头发的少女与侍从服男子却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难道他们有所警戒？该怎么办……要是离开这里被达雷尔他们发现，就更糟了……）

　少年紧贴着窗户凝视二人组，背后传来「叽……」的声音。有人打开小屋的门。

　少年的心脏猛然一跳。

　是使用这间小屋的渔夫，还是达雷尔他们——最糟的情况，得从窗户逃走。

（为此，得用水当子弹……）

　少年偷偷在手边做出水弹，藏起手转过头。

　站在门前的不是渔夫，也不是达雷尔他们。

　是淡褐色头发的少女与侍从服男子——刚才在窗外看见的二人组。

　为什么这两人会……少年的惊愕使他的判断变迟钝。

　下一瞬间，雷箭已经抵在眉心。

（咿……）

　少年两眼发直，凝视着瞄准自己眉心的雷箭。魔术发动得很快。难道他们在门外就已经咏唱完毕了吗？

　淡褐色头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记得你的脸。你是潜入秋精灵灯火船的逃狱犯一伙的……对吧？」

　少女圆圆的眼睛直盯着少年的手。

　比拳头还小的水弹。精灵附体者被赋予的力量。少年立刻解除水弹，举起双手。

「等一下。我不是敌人。我有事想拜托你们。」

　看着少年的二人组都缺乏表情，没有散发出明显的敌意。这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我叫汉斯。达雷尔让我变成精灵附体者，要我帮他做坏事。」

　少年——汉斯快速说完，淡褐色头发的少女微微一颤。

「……被变成精灵附体者？」

「我是想被你们保护，才躲在这里的。你看，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同伙吧？」

　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女困惑地垂下眉梢，仰望站在身旁的侍从服男子。

　侍从服男子轻轻点头回应，少女再度面向汉斯。

「呃，我无法判断你的话是真是假……」

「是真的啦！」

「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听你说吧。」

　这边？汉斯正感到疑惑时，少女低声说了些什么。

　汉斯竖起耳朵。他的听力很好，从以前就很擅长偷听别人说话。

「二九三、三〇七、三一……」

　少女低声念着数字。

　为什么是数字？他才刚这么想，小屋外就传来硬物碰撞的声音。

　那是水弹击中物体的声音。小屋正遭受来自屋外的袭击。

（难道是达雷尔发现我背叛了……！）

　汉斯脸色发青，少女则以怯懦的态度说：

「呃，我在小屋周围张开了防御结界……请不要乱动哦。」

　门的另一侧出现了达雷尔的手下们。人数有三名，全都是精灵附体者，能操纵水弹。

　达雷尔的手下们用水弹瞄准防御结界的一点。水弹的威力虽然很弱，但只要集中攻击一点，就能造成一定的威力。

（这样下去，结界会被破坏……）

　汉斯正感到紧张，侍从服男子就低声说了些什么。

　汉斯竖起耳朵。

「佛罗伦蒂亚、麦尼斯、罗丹・加夫、达古尔……」

　汉斯哑口无言。侍从服男子念的都是红茶的牌子。

「雷尔提欧、利古纳姆、佩尔卡・帕雷……艾仕利大人特调……喵喵……喵……」

　而且念到一半就变成喵喵叫了。为什么？

　侍从服男子一喵喵叫，小屋周围就浮现了孩童头部大小的水球。数量有三颗。水球猛然飞出，贴在敌人的脸上。

　达雷尔的手下们试图剥除贴在脸上的水。但他们的手指却只是潜入水中，抓搔着自己的皮肤。水球紧贴在脸上，剥也剥不掉。

（我第一次看到那种用水方式……！）

　覆盖小屋的防御结界消失了。少女一边念着数字，一边将指尖指向男子们。

　指尖射出的雷箭刺中了男子们的身体。他们被贴在脸上的水呛得不断吐出泡泡，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水球依然贴在他们脸上。

　少女对侍从服男子说：

「那个，威尔先生，请解除水球。再这样下去他们会窒息而死……」

「没问题的。水球只覆盖了脸部，没有堵住耳朵。」

　啥？汉斯心想。少女也露出了跟汉斯一样的表情。

　侍从服男子指着在地上痉挛的男子们，继续说道：

「耳朵没有被堵住，所以可以用耳朵呼吸。」

「威尔先生，呼吸是用鼻子跟嘴巴！耳朵是没办法呼吸的！」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一脸人畜无害地口出惊人之语的侍从服男子，望向倒在地上的男子们，「呜喵呜喵……」地低语。

　覆盖在男子们脸上的水球崩解，化为地上的水渍。

（咏唱听起来怪怪的……不过这魔术真厉害……）

　侍从服男子蹲下身子，将手举在昏厥男子们的口鼻附近。看来是在确认他们还有没有呼吸。

「非常抱歉。我误以为人类是用头部的洞呼吸的。」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汉斯心想。

　少女也明显一脸困惑。侍从服男子向少女开口：

「莫妮卡大人，有件事想请教您。」

「好、好的。」

「假设，有人把鼻子跟嘴巴都堵住，导致呼吸困难。这种状况下，把眼球挖出来，改用眼窝呼吸，有可能吗？」

「不行，办不到，绝对不行～～……！」

　那个小哥，很不妙啊，汉斯如此确信。

（要交涉的话，还是找那个女孩子吧。看起来比较老实。只是……）

　汉斯的双眼内陷，望向自己的额头。

　雷之箭矢，依然精准地瞄准着汉斯的额头。

「那个，可以麻烦你，解除这个吗？」

　汉斯开口后，少女转过身来，忸忸怩怩地搓着手指。

「呃，那个……刚才，我使用了感知魔术，发现这间小屋有你的反应……然后，发现这些人的反应，像是包围着这间小屋。」

　少女说着「这些人」，望向倒在地上的男子们。

「所以，我才会想，这是不是把你当成诱饵，将我们一网打尽的陷阱。」

　这个少女，虽然外表年幼，但似乎并不笨。

（撤回前言。这两个家伙，都很不妙。）

　总觉得诉诸感情是没用的，汉斯做好了觉悟。

「那么，你继续用这把箭矢指着我也没关系，听我说吧。如果你觉得我是敌人，直接把我射穿也没关系。」

　听了汉斯的话，少女稍微思考了一下，最后轻轻点头。





　莫妮卡并没有相信这个名叫汉斯的少年。只是，现在想要尽可能多获得一些情报。

　尤其是关于精灵附体，莫妮卡总觉得汉斯的认知与自己有出入。

　袭击小屋的三名精灵附体，已经被用渔夫小屋里的破布塞住嘴巴，手脚也遭到捆绑，关在小屋内。

　这些工作，全都是威尔迪安奴一手包办的。

　虽然威尔迪安奴说自己是力量微弱的精灵，但至少力气还是比人类大得多。

（幸好，有威尔迪安奴先生在……）

　之所以能在不被汉斯察觉的状况下接近小屋，也是多亏威尔迪安奴施展幻影，让汉斯以为他们还在离小屋有段距离的地方。

　威尔迪安奴虽然说自己不擅长操纵大量的水，但若只是要让人类无力还击，像刚才战斗时那样少量的水就足够了，战力十分充足。

　威尔迪安奴关上小屋的门后，莫妮卡悄悄施展起感知魔术，调查汉斯与那三名昏厥的男子。

　与人类魔力反应重叠的，另一道魔力反应——错不了。是精灵附体。

　精灵附体，是偶然一致下才会发生的罕见现象。可是，汉斯方才却这么说了。

　说自己是被达雷尔变成精灵附体的。

　就莫妮卡所知，世上并不存在能将人类变成精灵附体的魔术。

　为防万一，莫妮卡还是对昏厥的三人施加了封印魔术。当然，只是装模作样地念念有词而已。

　虽然犹豫过是否该对汉斯也施加封印，但莫妮卡还是决定暂时保留，把小屋角落的木箱当成椅子坐了下来。

　这是个能够同时监视眉心被雷箭抵住的汉斯，以及被捆绑在地的男人们的位子。

　威尔迪安奴则站在一旦男人们挣扎，就能立刻压制住他们的位置。

　交互看了看莫妮卡与威尔迪安奴之后，汉斯开始娓娓道来。

「刚才也报过名号了，我叫汉斯。平常是个随从，因为主人说要去沙赞多尔参加水灵祭，所以就陪她一起来了。」

　虽然汉斯的口气与态度都称不上高尚，但身上的衬衫与背心都算是做工不错的衣物。说是随从，这身打扮倒也说得通。

　相对的，逃狱犯达雷尔穿的是粗制滥造的服装，躺在地上的其他男人，也都是劳动阶级的人平时会穿的便服。袭击秋精灵灯船的这群人里，就只有汉斯的气质明显不同。

「你们，知道塔莉亚这个城镇吗？沙赞多尔南方的港都。我到那儿去的时候，和主人分头行动，结果就偶然碰上了达雷尔。」

「你从以前，就认识达雷尔・霍利斯了吗？」

　莫妮卡一问，汉斯就搔了搔自己那头金色短发，露出讽刺的笑容。

「我啊，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教养的样子对吧？我是个孤儿，原本是贫民窟出身的。就是在那时候认识达雷尔的。」

　达雷尔虽是个落魄魔术师，但对贫民窟的孩子们而言，似乎是个值得仰赖的领袖。

「以前受过他不少照顾，但好几年前他被逮捕之后，我们就没再碰面了。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重逢。」

「……为什么，你要协助达雷尔・霍利斯，袭击秋精灵的灯船呢？」

　汉斯现在，是在还算富裕的家庭底下工作。应该没有理由协助达雷尔才对。

　面对莫妮卡的提问，汉斯闹别扭似的嘟起了嘴。

「那当然是，不协助的话，感觉会被他宰掉啊……而且也不知道达雷尔会对现在的主人做出什么事……」

　嘟起的嘴唇扭来扭去，汉斯把视线从莫妮卡身上别开。

「我啊，不想让现在的主人知道我以前的同伴。现在的雇主，虽然是个贪吃又傻乎乎的老头子，但毕竟是收留我的恩人。」

　到方才为止都还显得轻浮的语调，稍稍变得冷淡了些。莫妮卡从中感受到，汉斯在谈论现在的主人时，似乎带了点难为情。

　汉斯自己大概也有所自觉吧。只见他飞快地接话。

「我本来是想假装协助达雷尔，然后找个机会开溜的，结果却莫名其妙被他变成精灵凭依。说真的，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才想说，你们能不能帮帮我……」

　汉斯这番话，听得莫妮卡皱起了眉头。

　恐怕，汉斯对于魔术与精灵的相关知识，可说是乏善可陈。

（……应该说，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魔术师本身并不算多，而且大多都受到掌权者保护。尤其在乡下地方，没亲眼见过魔术师的人并不在少数。

　一般人，恐怕连精灵凭依这个词汇本身都没听过吧。

　时至今日，仍有人不知道精灵凭依，而以恶灵凭依称之。但要是在这种场合讲出这种话，感觉对身为精灵的威尔迪安奴有点失礼。

　莫妮卡慎重地挑选用词。

「首先，作为前提，关于精灵凭依……精灵凭依是偶然一致下才会发生的现象，是非常罕见的。我不晓得有什么魔术，能以人为方式让某人变成精灵凭依。」

「可是，达雷尔就办得到啊。他总是说着『就赐予你力量吧』，把人变成精灵凭依。这么一来，就能像这样不咏唱就发射水弹，还有，身体能力也会稍微提升。」

　汉斯竖起食指，指尖上浮现出一颗小小的水球，接着水球迸裂消失。

　莫妮卡一脸严肃地问道：

「那个，把人变成精灵凭依的魔术，达雷尔・霍利斯在被逮捕之前，就用得出来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逮捕前，达雷尔身边的精灵凭依就只有瑞克……那个时候，他还没开始用那种把精灵到处乱撒的作法。」

　考虑到瑞克变成精灵凭依的时期，魔术恐怕是在逮捕前就完成到一定程度了吧。但恐怕，还不足以对复数人使用。

（……说不定是在逮捕前还不完全，后来在狱中完成的。）

　涅伽尔监狱收容的囚犯多是魔术师，应该有机会交换魔术知识。

　换作莫妮卡，就算只是在脑内，也会试着研究。达雷尔说不定也是如此。

「对我们这种一般人来说啊，突然变得会用魔术，或是突然变得有力气，果然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这些家伙才会服从达雷尔。」

「那不是魔术，是魔法。」

　莫妮卡的断言，令汉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魔术跟魔法，有什么不一样吗？」

「行使魔力引发某种现象的，全部都叫做魔法。其中，透过术式行使魔力的，就叫做魔术。你刚才用的没有透过魔术式，所以不是魔术。」

「呃——就是说，魔术是包含在魔法这个大项里头，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

　虽然汉斯说自己没念过书，但脑袋似乎不差。他让水球在自己的指尖上漂浮，喃喃自语着：「这居然不是魔术啊～」

　这时，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威尔迪安奴插嘴了。

「精灵是擅长魔力操作的种族，就算不透过魔术式，也能行使魔力。那颗水球，应该是附身在汉斯大人身上的精灵在辅助魔力操作吧。」

「哦～也就是说，这不是魔术，而是精灵的魔法吗～精灵还真厉害啊～」

　佩服地咕哝着，汉斯让指尖的水球转呀转地。

　威尔迪安奴则露出有些呆滞的眼神，直直盯着那颗水球。

「要说擅长魔力操作，精灵的确是比人类更胜一筹……但人类透过魔术式，能够使用更加复杂且高难度的技巧。这是精灵办不到的。」

　威尔迪安奴的这番话，令莫妮卡有点惊讶。

　精灵是魔力量远胜人类，擅长魔力操作的种族。因此，精灵中也有人会瞧不起人类的魔术，认为那不过是耍小聪明的技术。这种倾向，越是强大的精灵越为显著。

　像威尔迪安奴这样，想法如此贴近人类的精灵，恐怕是相当罕见的。虽然他就像误以为人类会用耳朵呼吸一样，知识方面还是有偏颇之处。

（艾克……我们，被他以为会用耳朵呼吸了哦……）

　等平安回去之后，再告诉艾萨克这件事吧——莫妮卡在内心如此决定，同时将话题拉回正轨。

「关于逃狱犯达雷尔・霍华德，有件事想向你确认。那个人，有契约精灵吗？」

「呃——普通的精灵跟契约精灵，有什么不一样啊？」

　面对汉斯的疑问，威尔迪安奴静静地回答。

「精灵只能在魔力浓度高的土地上长时间活动……现代魔力浓度高的土地稀少，精灵的数量也正逐年减少。」

「嗯嗯。」

「而精灵想在魔力浓度低的土地活动，就必须与人类订定契约。透过契约石与术者订定契约，就能在魔力浓度低的土地上活动。」

「嗯哼～所以说，达雷尔带在身边的，就是契约精灵？是这样吗～」

　的确，就如汉斯所言，把那当成契约精灵来思考，应该是最妥当的。可是，莫妮卡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与契约精灵订定契约的仪式，一定需要契约石。那是对大颗宝石进行特殊加工而成的物品，价格非常非常昂贵。」

　与高位精灵订定契约的莫妮卡的同期——〈结界魔术师〉路易斯・米莱曾说过：「虽然已经砍价砍到不能再砍了，但还是把我的存款给花到飞了，离买房子的梦想又远了一大步。」

　达雷尔・霍华德被魔法学校放逐之后，据说一直住在贫民窟。

　既然如此，他绝对称不上富裕。实在难以想象他有办法准备契约石。这点，即使在逃狱之后应该也一样。

「汉斯先生……达雷尔・霍华德，有没有带着镶嵌宝石的装饰品？」

「没有。要是他带着那种东西，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汉斯立刻回答。

　也就是说，应该把汉斯带来的那个当成不是契约精灵吗。

（明明不是契约精灵，却带着精灵？而且，还让那个精灵附身在人类身上，制造出人为的精灵附体？……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感觉关键就在达雷尔的弟弟里克身上。

　拉娜家的佣人，里克・霍华德。总是戴着报童帽的大力士青年。

　达雷尔带来的精灵附体者中，只有附身在里克身上的精灵是高位精灵。

「里克先生，是达雷尔・霍华德的亲弟弟吗？」

「是啊。是亲兄弟。我认识他的时候，里克就已经是精灵附体者了。头发也有一撮是蓝色的。」

　汉斯抓起自己的一撮刘海给我看。

　同样是精灵附体者，汉斯身上没有发生色素异常，是因为附身的精灵力量有差距吧。精灵的魔力量越多，被附身者的变化就越显著。

「达雷尔有个年纪相差甚远的弟弟，力气比成年人还大，又从不忤逆达雷尔……对达雷尔来说，弟弟里克是最强的保镖。」

「……咦？奇怪？……年纪相差甚远？」

　达雷尔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左右，而里克的外表，与莫妮卡差不多，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

　面对困惑的莫妮卡，汉斯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问道：

「你觉得，那家伙看起来几岁？」

　莫妮卡与威尔迪安奴面面相觑。

　威尔迪安奴露出「交给我吧」的表情，开口回答：

「看起来像是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任一岁数。」

「范围也太广了吧。拜托你多用点脑袋过日子行不行，小哥。」

　汉斯辛辣的批评，让威尔迪安奴露出有点沮丧的表情。威尔迪安奴想必也是认真思考过后，才得出这个答案的吧。

　莫妮卡试着回想里克的容貌。

　深褐色的头发与报童帽。缺了牙齿的懦弱脸庞，加上雀斑。瘦巴巴的高个子，手脚修长，虽然不及艾萨克，但身高也相当可观。

「……十八、九岁，左右吗？」

　「猜错了。」汉斯咧嘴一笑。

「那家伙，年纪比我还小哦。」

「……咦？」

　莫妮卡眨了眨眼，汉斯用拇指指向自己。

「我十三，里克十二……不，生日还没到，所以是十一岁。」





＊　＊　＊





　在秋精灵灯船的客房内，拉娜坐在椅子上，一脸阴沉地低着头。

　坐在对面的艾萨克轻轻推了推变装用的眼镜，望向窗外。莫妮卡落海后，已经过了大约两个小时。距离日落，大概还剩不到两个小时。

　现在，秋精灵灯船正朝着莫妮卡所在的陆地前进。船长原本想折返，是艾萨克说服了他。

　虽然已经告诉拉娜，自己的契约精灵正赶往莫妮卡身边，但拉娜还是明显地憔悴。

　大概是要亲眼确认莫妮卡平安无事，才能安心吧。艾萨克也是如此。

「……沃克先生。」

　拉娜开口。她的声音憔悴而沙哑，但眼神却直直地望着艾萨克。

「真的非常抱歉。」

　拉娜说着，深深地低下头。

「都是因为我，害莫妮卡遭遇危险。」

「你没有错吧？」

「里克的雇主是我。我有责任对里克的行动负责。我应该斥责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才对」

　艾萨克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用甜言蜜语来安慰她，是对以商会长身份行事的拉娜的侮辱。

「我可以问一下关于里克・霍利斯的事吗？」

「……里克是父亲找到的」

　大概是整理好了心情，拉娜喃喃说道。

「我十五岁的时候，父亲把他带了回来……说是被父母抛弃的精灵凭依者，所以就雇用了他」

「你不知道他的哥哥是罪犯吗？」

「是的……」

　拉娜皱起眉头，向艾萨克低头道歉。

「对不起。我隐瞒了里克是精灵凭依者的事」

「你没必要道歉。你只是在保护员工的秘密而已」

　实际上，如果没有这次的骚动，这件事也不会特意说出来吧，艾萨克心想。

　在某些地方，精灵凭依者甚至被称为恶灵凭依者。



　由于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会发生变化，身体能力也会变得超乎常人，所以很容易成为迫害的对象。

　拉娜隐瞒了里克是精灵凭依者的事，这是作为商会长理所当然的顾虑。

　拉娜在桌上十指交扣，紧咬着嘴唇。

「那孩子因为个子高力气大，所以很容易被误会……但他其实才十一岁。」

「啊啊，果然如此。」

　艾萨克干脆地说道，拉娜惊讶地眨了眨眼。

「……你不惊讶吗？」

「我之前就怀疑过这个可能性了。」

　艾萨克敲了敲自己的嘴角，正好是上排牙齿的位置。

「他的牙齿不是缺了一颗吗？缺牙的下面还长出了新的牙齿，所以我猜他应该是还没换完牙的小孩子。」

　拉娜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你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吗——她的表情仿佛在这么说。

（我当然注意到了。）

　这是艾萨克从随从时代就养成的习惯。只要有人接近自己重视的人，他就会忍不住观察对方。

「还有服装。他穿的衣服尺寸都很大，而且下摆还卷了起来，所以我猜他应该还会继续长高。小孩子的话，应该还有成长的空间吧。」

　艾萨克突然想起了同为学生会成员的那位身材娇小、娃娃脸的青年——尼尔・库雷・梅伍德。

　尼尔当时还期待着自己会长高，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身上穿着比自己大一点的制服。直到毕业为止，他的袖子都还是长的。

「在成长期，每次都要修改衣服确实很麻烦，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王族就更麻烦了」

　我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地说道，拉娜哭笑不得地放松了表情。

「嗯，是的……我明明说过会帮他准备合身的衣服……他却说自己的个子很快就会长高，所以现在这样就行了」

　从里克至今为止的言行和拉娜的证言来看，里克・霍利斯的形象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是个客气又认真的劳动者。虽然不会主动做坏事，但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如果哥哥强迫他做什么，他也不会强硬地拒绝。

　从船上对话来看，里克对哥哥达雷尔抱有好感。

　如果伤害了达雷尔，里克应该会反击吧。

（然后，附身在里克身上的水灵……是叫露菲娜吧。那个水灵不是服从弟弟里克，而是服从哥哥达雷尔。不接受宿主里克的命令？……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如果水灵露菲娜是里克的契约精灵，里克就能命令露菲娜。

　艾萨克和威尔迪安奴的关系就是这样。人类和契约精灵虽然不是绝对的主从关系，但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命令精灵强烈地制止契约者。

　但是，附身精灵的情况就不同了。

（附身精灵没有契约精灵那样的限制，如果它随意暴走的话就麻烦了……令人在意的是，越狱犯达雷尔和水灵露菲娜看起来像是旧识）

　涅加尔监狱收容了许多魔术师罪犯。如果是涅加尔监狱的越狱犯，可以认为达雷尔也是魔术师吧。

（越狱犯达雷尔和水灵露菲娜是什么关系？）

　如果艾萨克的预想正确，事态就严重了。至少，威尔迪安奴一个人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艾萨克隐藏着涌上心头的焦躁，向拉娜问道：

「你对附身在里克・霍利斯身上的精灵了解多少？」

「对不起。我只知道里克是附身者，比一般人稍微强一点……」

「你和那个精灵交谈过吗？」

「没有。我连精灵会像那样，附身在里克身上，都完全不知情。」

　拉娜是在十五岁时被里克的父亲收养，换言之大约是三、四年前的事。

　拉娜就读赛莲蒂亚学园的期间，虽然两人并非总是在一起，但拉娜表示，自己一次也没见过水灵露菲娜。

　换言之，水灵露菲娜的个性不是讨厌抛头露面，就是相当谨慎。基本上，应该不太信任人类吧。

　感觉跟自己挺合得来的——艾萨克在内心如此低语，露出浅浅的微笑。





　叮咛拉娜待在船舱之后，艾萨克来到了甲板。

　视野所及的范围内没有雨云。希望晴天能就这么持续下去。一旦下雨，战况肯定会变得对敌方的水灵有利。

　默默瞪着远方天空时，尼洛从设置在甲板前方的祭坛暗处现身。

　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尼洛跳上艾萨克的肩头。

「嗨，我全都看到了，闪灵赛巴。你演得可真逼真啊。」

「……哦，你说说服船长那件事？因为莫妮卡好像不太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是七贤人之一嘛。」

　如果告诉船长，落海的是七贤人，或许就能轻易说服他。

　然而，莫妮卡现在不在现场，要证明莫妮卡是七贤人并不容易，更何况莫妮卡原本就隐瞒着七贤人的身份，低调过生活。

　所以艾萨克才会在真实与谎言，怀柔与威胁之间交织，成功说服了船长。

　莫妮卡的事，艾萨克是向船长解释成，莫妮卡是可雷特男爵千金拉娜在赛莲蒂亚学园时的朋友，是位高阶贵族的千金。

　这并非谎言。身为七贤人的莫妮卡，是相当于伯爵的魔法伯，国王陛下的顾问。

　在这样的前提下，艾萨克自称是「莫妮卡大小姐」的随从，向船长提出前往救人的要求。当然，威尔迪安奴的存在有刻意模糊带过。

　艾萨克向船长说明，「莫妮卡大小姐持有能够告知所在位置的魔导具」，并补上一句「若能平安救回，大小姐想必会十分感谢。可是，万一莫妮卡大小姐出了什么事，老爷又会怎么想呢……」

　就这样，架空的老爷令船长慌了手脚，乖乖照着艾萨克的指示，将船开往指定方向。

「尼洛，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坐在艾萨克肩上的尼洛用前爪指向船头的简易祭坛。

「船员们说，装饰在那座祭坛上的宝石好像少了一颗」

「嗯？」

　简易祭坛是一个用布盖住的木箱，大小和棺材差不多。为了不让布被风吹走，上面还用别针固定着。而别针上装饰着一颗大宝石，那是一颗可以用来作为与精灵缔结契约的石头。

（逃狱犯盯上秋精灵的灯船，也是因为这个吗？）

　虽然逃狱犯有精灵这个强力的伙伴，但并没有和他们合作。艾萨克说，那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外行人。

　所以他们才没有盯上客船和货船吧。那种船的乘客大多是富裕阶层，货物也都很昂贵，所以警备非常森严。

　另一方面，这艘秋精灵的灯船是活动用的船，警备很薄弱。

　而且乘客中还有富豪的女儿拉娜，祭坛上还装饰着宝石。对于外行人集团来说，这是个绝佳的目标。

（他们是不是忘了水和粮食的问题？）

　秋精灵的灯船并没有设计成长距离航行，所以储备的物资并不多。

（又或者，逃狱犯德瑞克・霍普金斯是打算舍弃同伴，只和弟弟两人一起逃亡？如果是这样，就算水和粮食不多也总有办法。船只要交给水灵操纵就行了。既然水灵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应该能将船开到一定程度吧。）

　如果，德瑞克是能够做出这种判断的人，那就有必要更加提高警戒了。

　艾萨克还在思索，尼洛就「喂」了一声，不悦地低吼起来。

「你该有救出莫妮卡的计划了吧？」

「能用的手段，我会全部用上。」

　艾萨克侧眼望向肩上的黑猫。

　尼洛眯起金色的双眸笑了。那是野兽在猎物面前露出的笑容。

「要是你搞砸了，本大爷就烧光一切，把莫妮卡带回来。」

　这句宣言，艾萨克无法当成单纯的玩笑话。他亲身体验过龙的凶暴性。

　黑龙的火焰，是能将一切燃烧殆尽的冥府之炎。就连精灵也不例外。

　要是艾萨克对莫妮卡的困境坐视不管，尼洛肯定会变回原本的样貌，将莫妮卡以外的一切燃烧殆尽。

　强忍住内心涌现的种种感情，艾萨克在脸上挂起完美的王子殿下笑容。

「那么，我会尽全力不让您劳烦出手。」

「哦。既然要干，就用本大爷觉得有趣的方式。」

「……这可真是个难题。」





＊　＊　＊





　里克・霍利斯躺在昏暗的小屋里。

　他并非被随便扔在地上，身体下方铺着用草编成的粗糙垫子。

　光是这样，里克就感到安心。哥哥有好好把自己当成人类对待，和把里克当成怪物的双亲不同。

　里克的眼皮很沉重，无法睁开，于是他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全身沉重又倦怠，这是因为附身在里克身上的水灵露菲娜用了太多力量。

「……达雷尔哥哥。」

　他轻声呼唤哥哥的名字，身旁立刻传来哥哥的声音。

「怎么了，里克？你醒啦？再睡一下吧。」

　里克感觉到垫子稍微摩擦的感觉，哥哥坐在他身旁。

　里克闭着眼睛，小声询问：

「你不会再……对大小姐做过分的事了吗？」

「已经无所谓了啦。反正秋精灵的灯船应该已经折返沙赞多尔了。要抢的话，就抢别的船。」

（啊啊，太好了。）

　哥哥说「无所谓」，他对对象失去了兴趣。

　「无所谓」是将他人的事情弃之不顾的冷淡话语。但是里克从以前就很喜欢哥哥的这个口头禅。

　小时候，双亲和周遭的大人都对变成精灵附体者的里克感到害怕，把他赶出家门。但是只有哥哥没有抛弃里克，一直陪在他身边。

　某天，年幼的里克感到不安，对达雷尔这么说：

『哥哥，我跟你在一起，会让你很困扰吗……我的头发，也是这种……奇怪的颜色……』

　深褐色的头发中，只有一撮变成蓝色的头发。

　不管剪掉几次，只要过了一晚就会恢复原本的长度，双亲看到后更加觉得恶心。

　但是达雷尔瞥了一眼里克的头发，这么说道：

『啥？那种事无所谓啦。』

　哥哥用「无所谓」一句话，就将里克的纠葛全部舍弃，看在里克眼中，哥哥是豪爽又帅气的大人。

　没错，我就是我。发色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模仿哥哥，对自己这么说，里克感觉稍微变强了。

　所以里克总是跟在哥哥的身后，对哥哥说的话也乖乖地听从。哥哥被逮捕的时候，里克非常悲伤，甚至想要就这样死去。

　可雷特男爵收留了自暴自弃的里克。

　可雷特男爵有个女儿，名叫拉娜・可雷特。

　这位比里克大七岁的大小姐，当时正在名为赛莲蒂亚学园的全住宿制名门学校就读，碰巧在寒假期间返乡。

　里克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拉娜时，他觉得拉娜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

　这位如洋娃娃般可爱的拉娜大小姐，一见到里克，便挑起眉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脏啊？呐，父亲大人，带这孩子去洗澡吧。』

　里克心头一惊。

　他那撮特别显眼的蓝发，是刻意弄脏的。

　就算模仿哥哥，逞强说「发色什么的无所谓啦！」，一旦暴露在他人目光下，还是会感到害怕。

　所以里克在那撮蓝发上抹了煤灰，让它变脏。尽可能让自己变得不显眼。

『我、我，洗澡什么的……那种事，无所谓……』

『你说，无所谓……？』

　拉娜脸颊抽搐，以不由分说的强硬口吻命令里克。

『少废话，给我去洗澡！』

　就这样，里克被迫久违地洗了个澡。

　可雷特家的浴室宽敞又干净，肥皂也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拉娜严令里克一定要用肥皂洗澡，里克不情不愿地把肥皂搓出泡沫，清洗全身。

　好闻的肥皂，把里克全身的污垢，以及抹在头发上的煤灰都洗得干干净净。

　洗完澡后，里克换上干净的衣服，拉娜看到他这副模样，露出了笑容。

『看吧，果然没错！我就知道你的头发洗干净后一定很漂亮！』

　拉娜让里克坐在梳妆台前，用梳子仔细地梳理他蓬乱的头发，动作温柔又细心。

『你的头发不是天空蓝也不是大海蓝，而是宝石蓝呢。你看，我的耳环也是同样的颜色，很漂亮吧？』

　拉娜得意地笑着说道。

　天真烂漫的大小姐，对在贫民街长大的里克来说，是嫉妒的对象。

　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根本不知道我们有多辛苦——平时里克总是这样轻视拉娜，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现在对拉娜并没有这种感觉。

『宝石的原石其实很暗淡，经过工匠打磨后才会变得这么漂亮。』

　拉娜用发蜡整理好里克的头发后，对着镜子眨了眨眼。

『对吧？你并不是毫无价值的吧？』

　那时，里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拉娜从泥沼中捞了起来。

　然而，里克却背叛了拉娜。

　在拉娜的朋友莫妮卡家门前，里克在看守马车的时候，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哥哥达雷尔。

　那时，达雷尔对里克这样低语道。

　──我要抢走秋精灵的灯船逃到国外去，你也一起来吧。

　那时，里克应该阻止哥哥的。

　不应该让拉娜乘上秋精灵的灯船的。

　然而，优柔寡断的里克却无法自己做出任何决定，最后还让附身在自己身上的精灵露菲艾诺失控了。

（大小姐，她会生我的气吗……会讨厌我吗……）

　明明她对身为精灵凭依，被大家讨厌的自己那么温柔。

　明明她对里克说了，“你并不是毫无价值的”。

　越是回想，里克就越是讨厌自己。

（大小姐，大小姐，对不起……我会离开的，我再也不会出现在大小姐面前了……）

　里克吸了吸鼻子，再次睡着了。





　在熟睡的里克身旁，哥哥达雷尔在手中的蓝色宝石上刻着魔术式。宝石是留在秋精灵的灯船祭坛上的东西。那时，他趁乱带了出来。

　虽然有几艘船被他看中用来逃亡国外，但决定要抢秋精灵的灯船的最大理由，就是祭坛上用来装饰的这颗宝石。

　这颗宝石原本是作为与精灵的契约石使用，但精灵不在了，也就没有用处了吧。上面有加工的痕迹。

（终于，到手了……）

　与上位精灵缔结契约，需要理解复杂的术式，以及一定程度的魔力量——但更难的是准备契约石。用于魔导具的加工石，价格非常昂贵。

　达雷尔非常想要这颗契约石。他一直，一直……从开始学习魔术的时候就想要了。

　达雷尔曾经是魔法学校的特待生。

　虽然不是魔术师养成机构的最高峰米妮瓦，但也是相当有名的名门学校。达雷尔在那里研究着精灵。

　但是，学校不会为了个人研究而准备契约石这样的高级品。

　既然如此，他便研究不依赖契约石的方法——结果，因为这项研究而被学校放逐。

　被放逐之后他依然继续研究，但还是无法放弃契约石，于是他抢劫贵族，被关进涅格鲁监狱，直到现在。

　达雷尔一边让魔力适应手上的宝石，一边对躺着的弟弟搭话。

　但是，他说出口的不是弟弟的名字。

「露菲诺。」

「『是，达雷尔。』」

　躺着的里克睁开眼睛。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空洞的双眼染成蓝色。

　现在醒着的不是里克，而是附身在里克身上的水灵露菲诺。

「在秋精灵的灯船攻击我们的，是那个淡褐色头发的娇小女人没错吧？」

「『是的，而且现在她身边还有水灵……不过，是没什么力量的小角色。』」

　水灵露菲诺操纵里克的身体，发出声音。睡着的里克不知道这段对话。

　达雷尔回顾船上的事情。

　突然从某处放出的攻击魔术。根据水灵露菲诺的说法，似乎是那个不起眼的娇小女人干的好事。她一定是小声咏唱了魔术。

　那个女魔术师恐怕只是偶然在场，并不是来追捕逃狱犯达雷尔的。

　但是，她应该已经发现达雷尔是逃狱犯了。

　要是那个女人向周边领主求援就麻烦了。达雷尔这么想，命令部下搜索周边，封住她的口。

　虽然没有告诉部下们，但达雷尔大致知道部下们——正确来说，是附身在部下们身上的精灵的所在位置。

　而且，只要知道部下们的动向，要识破背叛也是轻而易举。

「汉斯背叛了。有三个人被干掉了。」

「『哎呀哎呀。』」

「汉斯似乎带着那个魔术师往这边来了。」

　达雷尔早就发现汉斯的举动很可疑。

　所以达雷尔命令几名部下，要是汉斯背叛的话，就直接把他当成诱饵，连同女魔术师一起解决掉。

　看来那些人似乎遭到反击了。

　要是能对附身在部下们身上的精灵下达复杂的指示就好了，但达雷尔也做不到那种程度。

「『只要那个契约石完成，就能靠我的力量逃到阿尔巴特拉哦？』」

「因为我想回收附身在汉斯他们身上的下级精灵。而且……」

　达雷尔停下手边的工作，露出无畏的笑容。

「我想报在船上的仇。」

　水灵露菲诺用利库的脸露出笑容。

「『好啊！让他们后悔与达雷尔和我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