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于是，夏再度被唤来　（最高审议会之后）





【毕业派对之后】





　走出毕业派对会场的大厅，艾利欧特・霍华德缓缓吐了口气，仰望天花板。

（毕业典礼也好，派对也好，都平安落幕了啊。）

　在赛莲蒂亚学园度过的学生生活，就这么与社交界相连。

　身为第二王子派领头贵族达兹维伯爵之子，艾利欧特的举止可说是完美无缺——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在最高审议会协助〈沉默魔女〉，就等同于向克拉克福特公爵露出獠牙。

　在最高审议会失势的克拉克福特公爵与第二王子派的贵族们，今后想必会逐渐衰退吧。艾利欧特的父亲达兹维伯爵也不例外。

　父亲始终认为，艾利欧特只是以「菲利克斯殿下的友人」身份，为了帮助菲利克斯殿下而行动。

　所以，父亲并没有责备艾利欧特，但霍华德家今后的立场，恐怕会变得相当艰难。

　昨天，父亲寄来的信中，拐弯抹角地提到了艾利欧特的婚约或许会解除。

（算了，没差。反正这婚约也是父母决定的。）

　艾利欧特将望向天花板的视线转回前方，迈步前往新旧学生会干部的庆功宴会场。

　丝毫不见消沉，踩着与达兹维伯爵之子身份相衬的威风步伐。

　不再当个旁观者，决定协助〈沉默魔女〉的人是自己。无论霍华德家的立场变得多艰难，婚约是否解除，都不该消沉。

　……只不过，艾利欧特心想。

（我明明已经这么惨了……）

　映入眼帘的，是金发碧眼的王子殿下——披着这层皮的可恨臭跟班。

（怎么可以只有这家伙，过得这么爽啊啊啊啊？）

　站在冒牌王子身旁的，是身穿赛莲蒂亚学园制服的〈沉默魔女〉莫妮卡・艾瓦雷特。手上还提着装满花束的篮子。

　注意到艾利欧特的莫妮卡，立刻抬头唤了一声。

「啊，霍华德大人。」

　嗨～小松鼠。艾利欧特把这声问候硬生生吞了回去。

　在这里的，是利迪尔王国魔术师的顶点，七贤人。换言之，是相当于伯爵位的魔法伯。

　艾利欧特是个阶级至上主义的男人。若要遵循这个信念，面对身为魔法伯的莫妮卡，理应毕恭毕敬地应对。

　可是，莫妮卡并不希望这样，艾利欧特自己也还没能完全接受莫妮卡身为七贤人的事实。

　总是发出怪声，举止稀奇古怪的小松鼠，这印象实在太过强烈了。什么「噫咕～」啦，什么「哔嘎～」啦，最后甚至还说出「殿殿殿殿殿下」这种话的少女，怎么想都跟七贤人扯不上边。

（……希利尔那家伙，竟然有办法跟以前一样，继续用诺顿会计称呼她，真羡慕他那根筋。）

　结果，艾利欧特既无法揶揄莫妮卡，又无法对她抱持敬意，只好含糊地回了句「哦」或「嗯」之类的暧昧回应。

　面对这样的艾利欧特，莫妮卡恭敬地低头致意。

「恭喜您，顺利毕业。」

「……哦。」

　艾利欧特感受到，从莫妮卡身旁传来刺人的视线。

　有着王子殿下般俊美容貌的男人，正露出温柔的微笑，以某种冰冷的视线望向艾利欧特。

　——摆什么阶级至上主义的架子，结果态度这么差劲——艾利欧特感受到这样的恶意。

　强忍住想一拳揍过去的冲动，艾利欧特望向莫妮卡。

「今天穿制服啊。」

「是的，想说穿这样比较不显眼……可是大家都穿礼服，果然还是我格格不入。」

　莫妮卡羞怯地垂下眉尾，发上插着一朵黄色蔷薇，蔷薇上还绑着水蓝色中带点绿的碧色缎带。

　而她身旁，就是碧眼的王子殿下。

「……那个花饰是怎么回事？」

「啊，是的，是刚才收到的。」

　至于是谁送的，自是不言而喻。

　品味真不错啊——在内心如此唾弃之后，艾利欧特转身背向两人。

「庆功宴的会场，在这里的二楼。要是被其他人撞见就麻烦了，我们快点移动吧。」





＊　＊　＊





　庆功宴的会场，虽然不及大厅，但也是个不小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有好几位新旧学生会干部齐聚一堂。

　旧学生会干部的布莉吉特、尼尔。

　新学生会干部的罗伯特、古莲、拉娜、艾莉安努，以及虽非干部，但也有出席的克劳蒂亚。

　就只有希利尔不见人影，想必是个性认真的他，还在四处巡逻，确认会场里是否还有学生逗留吧。

　莫妮卡一进门，与她交情甚笃的拉娜与古莲便立刻做出反应。

「莫妮卡！你来了吗？真是的，怎么不写信通知我一声嘛！」

　在拉娜兴奋不已的同时，古莲突然露出惊觉什么似的表情。

「莫妮卡会来，该不会表示师父也……？」

「没有，路易斯先生没有来。只有我，偷偷跑来……」

　莫妮卡的回答，令古莲松了口气。

　拉娜与古莲正吵吵闹闹地喧哗时，缠着尼尔手臂的克劳蒂亚，目不转睛地盯着莫妮卡头上的花饰。

　直觉敏锐的人，想必马上就察觉了那个花饰的含意。尼尔露出暧昧的笑容，艾莉安努显得坐立难安，布莉吉特则举起扇子遮嘴，皱起眉头。

　就连为与莫妮卡重逢而开心的拉娜，也以战战兢兢的态度向莫妮卡开口：

「你要是早点说，我就可以帮你准备礼服了。是说，那个花饰，是……」

「这个？是刚才收到的。」

「是、是吗……」

　真希望有人能说点什么啊——想归想，但又觉得说不出口——拉娜现在就是这种半斤八两的复杂心境。

　就在这时，艾利欧特身后的门扉开启，希利尔快步走了进来。

　希利尔首先望向敬爱的殿下，接着注意到莫妮卡。

「……诺顿会计？」

「啊，希利尔大人。」

　面对瞪大双眼的希利尔，莫妮卡慌慌张张地摆出奇怪的动作。大概是想同时从篮子里拿出花束与鞠躬，结果失败了吧。

「那个，我，想说，要恭喜你毕业……」

　莫妮卡取出一束花，红着脸露出轻柔的微笑。

「恭喜你，毕业了。」

「嗯，谢谢你。」

　希利尔收下花束，莫妮卡明显松了口气。

　或许是把花束交给希利尔之后鼓起了勇气，莫妮卡接着也向艾利欧特与布莉吉特分别道贺，并递上花束。

　道贺完毕，接下来就是畅谈的时间。

　想跟莫妮卡说话想得不得了的拉娜与古莲，围着莫妮卡七嘴八舌地聊起校园生活与毕业派对。

　艾利欧特侧眼望着这幅光景，蹑手蹑脚地靠近希利尔，开口搭话。

「嗳，希利尔。你觉得小松鼠戴在头上的花，是怎么回事。」

　希利尔眨了眨眼，然后望向莫妮卡。

　你这么一说，她头上好像有戴东西——面对这位一脸写着这种感想的木头人，艾利欧特压低音量说道：

「听说是殿下送的哦。」

「这样啊。想必是殿下顾虑到莫妮卡身边的人个个盛装打扮，唯独她一身制服，所以想尽可能为她增添几分姿色吧。」

「…………」

　艾利欧特白了满口「真不愧是殿下」的希利尔一眼，同时心想。

　这下子，毕业后肯定也少不了麻烦事。绝对少不了。

　艾利欧特个人是希望，事情能发展成那个臭跟班气得直跺脚，懊悔不已的状况。

　可是，希利尔这副木头人德性，搞不好没戏唱了……想到这里，艾利欧特望向希利尔的侧脸。

　希利尔正低头望着手上的花束，露出浅浅的微笑。

　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古板严肃的希利尔・艾仕利，竟然露出如此柔和的表情。

（啊～啊～啊～……）

　艾利欧特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希利尔的肩膀。

「别在那发呆了，快去跟学弟妹们打成一片吧。」

「不，他们才刚重逢，正聊得热络吧。我怎么好意思去打扰……」

　正与莫妮卡、拉娜聊得开心的古莲，向婉拒的希利尔唤道：

「副会长～！这边这边！」

「慢着，达德利！那盘香肠肉是打哪儿来的？不是说过轻食会另外安排吗！」

「希利尔，别那么死脑筋嘛。今天是自己人的聚会啊。」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

　一如往常到令人傻眼的光景。

　艾利欧特傻眼地叹了口气，举起玻璃杯。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光景今后会继续下去，还是有什么地方开始改变，但总之先为现在这段热闹的时光干杯吧。





【关于称呼】





　莫妮卡结束赛莲蒂亚学园的潜入任务，过了半年多。

　最近，莫妮卡为了与〈荆棘魔女〉劳尔・罗兹堡的共同研究，造访希利尔居住的海恩侯爵宅邸的机会增加了。

　两位七贤人进行的植物魔力赋予研究，是由希利尔的义父海恩侯爵出资，土地也是由他准备的。

　因此，要讨论相关事宜时，海恩侯爵宅邸是最方便的地点。

　在宅邸的讨论，主要是由莫妮卡、劳尔以及希利尔三人进行。身为出资者的海恩侯爵事务繁忙，所以是由希利尔统整研究成果向他报告。





　这天，三人也在海恩侯爵宅邸的某间房内交换情报。

　植物魔力赋予研究，主要是以食用植物，或具备药效的植物为中心进行。

　这是因为，这项研究的目的是透过魔力赋予，创造出耐寒耐旱的植物，以因应饥荒。

　魔力赋予植物的研究，分别在海恩侯爵于领地内准备的土地，以及罗兹堡家位于王都的领地内进行。

　前者毕竟劳尔不可能每天去巡视，所以是由罗兹堡家的弟子们负责管理，再由劳尔定期视察，统整报告。

「根据我弟子们的回报，叶菜类的魔力污染似乎特别严重。尤其可食部位容易累积魔力。」

　听了劳尔的报告，莫妮卡也啪啦啪啦地翻起报告书，将数值记在脑海里开口：

「魔力容易累积的部位，会随着植物种类而有所不同呢……有累积在根部的，也有容易集中在叶片或果实的。」

　就资料来看，魔力容易累积在可食部位的倾向，实在令人伤脑筋。

　魔力浓度超出必要范围的蔬菜，一旦摄取就会引发魔力中毒。

　正在浏览报告书，整理要点的希利尔，停下了羽毛笔，看向劳尔。

「差不多要到播种的季节了吧？我想选定要种植的作物……」

「既然这样，豌豆怎么样？」

「原来如此。的确，我听说种植豆类可以改善土壤。」

　「啊——」听了希利尔的发言，劳尔轻呼一声，挥了挥一只手。

「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豆类其实还具备一种比较特殊的性质……」

「特殊的性质？」

「虽然不是所有豆类都这样，但豆类会吸收土壤中的魔力。」

　劳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流畅地画出两株植物的幼苗，以及地下的根部。

　然后在其中一株幼苗的根部，画上好几条指向外侧的箭头。

「对植物进行魔力赋予之后，魔力就会透过根部流向土壤，对吧？就像这些箭头一样。」

　正如劳尔所言。

　对植物进行魔力赋予之后，土地的魔力浓度会上升，造成魔力污染。

　如此一来，就会吸引龙或精灵之类的魔法生物，若是重度的魔力污染，甚至会变成人类无法居住的土地。

　所以，进行植物魔力赋予研究的土地，必须与其他农田隔离。

「豆类的幼苗，具备在土地魔力浓度较高的环境下，会主动吸收魔力的性质。」

　劳尔在两株幼苗的其中一株上，画了新的箭头。这次的箭头是从幼苗的周围，指向根部。

　莫妮卡突然灵光一闪，开口发言：

「那个～……既然这样，把容易让魔力流出土壤的植物田，用豆类田围起来的话……」

「原来如此。这样或许就能抑制土地的魔力污染了。」

　希利尔摊开农田配置图，列举出候选的种植植物。

　劳尔看着配置图，提出建议：

「实际上还得考量排水跟倾斜度等等，要计算的东西很多。」

「明白了。总之先分成豆类与其他植物，来思考农田的配置吧。然后，关于肥料……」

　莫妮卡将带来的纸张递给希利尔。

「来，这是将过去资料的推移整理出来的结果，以及每块土地所需肥料量的计算一览表。」

　这类资料，都是莫妮卡根据劳尔的笔记分析整理出来的，但数量实在太多，要读透得花上不少时间。

　开始浏览资料的希利尔，轻吐一口气，揉了揉眼头。

　莫妮卡见状，满怀歉疚地搓起手指。

「那、那个……对不起，资料，太琐碎了，对吧……」

　莫妮卡喜欢看琐碎的数字，愈是庞大的资料数字，愈能让她雀跃不已。但既然是要提交给人看的资料，或许应该要整理得更简洁易读一点。

　莫妮卡暗自反省，希利尔却摇头表示「不会」。

「资料琐碎一点，没有任何问题。这份资料整理得非常完善。要向父亲报告的内容，我会自己做取舍，所以维持这样就行了。」

　希利尔的回应令莫妮卡松了一口气，这时，大略浏览过资料的劳尔，语带佩服地开口：

「你们两个真了不起啊～我就不擅长这种事了……比起用数字看植物的生长，我更想实际观察实物，体会成长的感觉……」

「罗兹堡卿。你负责调合肥料，这样可不行。」

「太见外了啦。别用那么拘谨的方式称呼，叫我劳尔就好。我们不是一起务农的伙伴吗。」

「所以我才叫你罗兹堡卿。」

「咦，这样已经算很不拘谨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

　莫妮卡暗自感到惊讶。

　看来，罗兹堡卿这个称呼，已经是希利尔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让步了。比起〈荆棘魔女〉阁下，或是罗兹堡魔法伯，这样应该已经算很不拘小节了。

　面对一脸不悦的希利尔，劳尔笑容满面地竖起拇指说道：

「再不拘小节个五阶段左右也没关系哦！」

「我是满在意这五阶段的详细内容……但比起这个，关于这份种植计划的日程，有部分跟领内的行事撞期，希望能调整一下。」

　希利尔把劳尔的发言当耳边风，开始列举需要调整的部分。

　莫妮卡负责记录，提出修正案。希利尔再据此排定行程，莫妮卡再进行微调。

　这时，希利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莫妮卡。

「这么一提，你夏天要搬家是吧。」

「是的。所以，夏天中月前后，可能会有点手忙脚乱。」

「明白了。这部分就挪开吧。」

　莫妮卡与希利尔在赛莲蒂亚学园时代，曾以学生会干部的身份共事。因此，这类行程调整对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就连细节部分都能互相体谅。

　回想起来，学生会干部时代也是，莫妮卡负责准备纪录，希利尔负责统整，再向学生会长或教师报告。

（总觉得，好怀念哦……）

　离开赛莲蒂亚学园之后，也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像这样与希利尔共事。

　细细品味着这份小小的幸福，莫妮卡在文件上振笔疾书。

　待作业告一段落，劳尔带着爽朗的笑容插嘴：

「哎呀～我啊，对这种细节完全没辙，有你们两个在真是帮了大忙。希利尔跟莫妮卡都好可靠哦～」

　这番话，听得莫妮卡悄悄扬起嘴角。被人夸「可靠」，当然会感到开心。

　莫妮卡腼腆地将整理好的文件递给劳尔。

「这是〈荆棘魔女〉大人的份。请收下。」

「谢啦！不过，莫妮卡你也别喊头衔，喊名字就好了嘛。」

「呃——对不起……我不太习惯，这种事……」

　面对忸忸怩怩搓着指头的莫妮卡，劳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可是莫妮卡，你对路易斯先生就不是喊〈结界魔术师〉大人，而是直接喊路易斯先生吧。」

　劳尔的指摘，令莫妮卡当场愣住。

　平时虽然没什么特别意识，但这么一说，劳尔说得确实没错。

　劳尔与莫妮卡的对话，似乎勾起了希利尔的兴趣。他一脸意外地插嘴。

「不是习惯用头衔称呼七贤人吗？」

「没有啊，没特别规定。只是，莫妮卡对我们都是用头衔称呼，所以才好奇她为什么只用名字称呼路易斯先生。」

　莫妮卡沉思了一会儿。说实话，莫妮卡自己也毫无自觉。

（呃——为什么呢……嗯——……）

　因为是同期，总觉得这个理由好像不太对。

　嗯嗯嗯地歪头苦思的莫妮卡，随着记忆回溯，终于想起理由，啪地一声敲了下手。

「呃——这个嘛，我……从还在米妮瓦的时候，就只知道路易斯先生的名字了。」

　习得无咏唱魔术的莫妮卡，被分配到米妮瓦实力数一数二的基甸・拉塞福教授的研究室。话虽如此，拉塞福教导莫妮卡的，其实并不多。

　莫妮卡只是以拉塞福教授研究生的头衔，窝在研究室里随心所欲地做研究而已。

　所以，拉塞福对莫妮卡而言虽是恩师，却不是师傅。

　而拉塞福在聊起往事时，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笨蛋弟子路易斯」。

　莫妮卡在米妮瓦就读时，就从拉塞福口中听过好几次路易斯在学期间引发的骚动。例如学生宿舍果酱狩猎事件，或是同学熏制未遂事件等等。

　因此，莫妮卡从那时开始，就一直把路易斯认知为「拉塞福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弟子路易斯先生」。

「所以，好像就只有路易斯先生，我会下意识地用路易斯先生称呼。」

「嗯哼～这样啊～那，为什么希利尔你就不是艾仕利大人，而是希利尔大人了呢？」

「呃——这个嘛……」

　就在莫妮卡思索着该怎么说明时，希利尔半眯着眼望向了劳尔与莫妮卡。

「差不多该言归正传谈工作了。莫妮卡，帮我拿那边的资料。」

「…………」

「莫妮卡？」

「——！啊，是，我在这儿！」

　莫妮卡慌慌张张地胡乱摆动手臂，递出与要求完全无关的资料，惹得希利尔一脸狐疑。





　每当被希利尔直呼名字，胸口深处就会痒痒的，明明很开心却又莫名静不下心来，这是莫妮卡一个人的秘密。





　搬来沙赞多尔的当天下午，莫妮卡前往拉娜的商会，为彼此的久别重逢感到欣喜。

　闲聊就先摆到一边，首先来购物！如此干劲十足的拉娜，开始仔细打量莫妮卡的服装。

　莫妮卡身上穿的，是穿旧了的朴素长袍。所以拉娜才会觉得……首先得帮她添购几件衣服吧。

「嗳，莫妮卡。你有带几套换洗衣物来吗？」

「咦？呃——……跟这件一样的还有另一套，然后睡衣，以及路易斯先生给我的外出服，还有拉娜帮我订制的最高审议会用礼服……啊，赛莲蒂亚学园的制服应该也塞在某个角落才对！」

　在山间小屋生活，总是会忍不住老是穿同一件衣服。

　话虽如此，像这样扳着指头细数自己带来的衣物，感觉好像还挺多的。

　……然而，笑容却从拉娜脸上消失了。

「化妆用品姑且不论……保养头发或肌肤的化妆水跟乳液呢？」

「咦？」

　想当然耳，没有。

　虽然知道有透过适度补给水分与油分来保养头发与肌肤的文化，但自己从来没想过要主动使用。

（这么一提，之前请拉娜帮我化妆的时候，好像有涂过各种各样的东西……那些也是化妆水跟乳液吗。）

　莫妮卡对于该涂在肌肤上的东西，其实也还不是很清楚。

　面对沉默不语的莫妮卡，拉娜露出了笑容。

　明明是十分可爱的笑容，却能感受到一股与重逢时的喜悦笑容不同的压力。

「莫妮卡。」

「唔，嗯。」

「你带来的搬家行李，都装了些什么？」

「呃——文件跟书本，一大堆……？」

　莫妮卡老实回答，拉娜听了，眉间顿时挤出皱纹。

　察觉到拉娜即将发怒，莫妮卡慌忙补充说明。

「啊，还有，法杖跟长袍都有好好带来。要是把它们留在城堡里，路易斯先生会生气的……」

「莫妮卡，你在王都跟城堡也有工作要忙对吧？」

　面对拉娜这番确认的口吻，莫妮卡用力点头。

　拉娜的眉毛终于忍不住竖了起来。

「那这样，你的衣服根本不够穿吧？」

「可、可是，工作的时候只要披上七贤人的长袍就行了……」

　以金线银线绣出花纹的七贤人用长袍，对莫妮卡而言是「总之只要披上这件，就算出现在人前也不会被骂的衣服」。

　虽然缺点是太显眼，容易被人一眼认出身份，但只要无视这点，就是一件相当方便的衣物。

　只要好好固定住装饰布，就不必思考穿搭与组合的问题，这点也很棒。

　莫妮卡把七贤人的长袍当成懒人专用的便利道具，拉娜见状，半眯着眼望向她。

「……我帮你做的礼服呢？」

「新、新年典礼之类的，特别的日子穿！」

「有好好穿在身上呢。那就好。」

　滞留在城堡的期间，只要开口拜托，城堡的仆役们就会帮忙化妆、梳头、更衣。

　最高审议会时拉娜帮忙准备的礼服，莫妮卡一个人根本穿不起来。

「总而言之，多买几件穿起来比较轻松的礼服吧。一年四季都能穿的，还有夏天用的薄礼服……然后，还有便服。」

　说到这里，拉娜在商会柜台摊开纸张，握起羽毛笔。

「莫妮卡的家，有家具吗？」

「嗯，有最低限度的家具……」

「窗帘跟寝具呢？还有，靠垫跟地毯之类的……」

　想当然耳，这些都没买。

　反正现在是温暖的季节，只要有一条薄毯子，暂时就足够了。

「想说，之后再买，应该也没关系……」

「十万火急！窗帘！女孩子一个人住却没有窗帘，这可是大问题！」

「是、是这样吗……？」

　既然如此，干脆随便找些香草吊在窗边好了。感觉只要找些长条状的草，就能直接充当窗帘。

　莫妮卡还在思考这些事，拉娜已经接二连三地问起「餐具呢？」「厨具呢？」「暂时要吃的粮食呢……」并在纸上写下答案。看来她是在制作购物清单。

　大致问完一轮后，拉娜把购物清单塞到莫妮卡面前。

「总而言之，就从优先级高的东西开始买起吧！首先是便服跟窗帘！」

　被拉娜高声宣言的气魄压倒，莫妮卡只能点头如捣蒜。





＊　＊　＊





　在那之后，拉娜的行动只能以迅速一词形容。

　首先前往服饰店，购入衬衫与裙子。

　白色衬衫的装饰钮扣设计得十分可爱，裙子则是高腰的喇叭裙，裙摆的拼接处成了点睛之笔。

　在店里换好衣服后，拉娜目不转睛地打量起莫妮卡全身。

「莫妮卡，你在那里转一圈看看。」

　莫妮卡照着指示转了一圈。裙摆轻飘飘地展开，又缓缓地缩回原位。莫妮卡很喜欢这种圆弧变形的动作。

　就在莫妮卡「呼嘿嘿」地傻笑起来时，拉娜以认真的眼神指正。

「再来就是缎带了。」

「咦？」

「你那条，不是都快磨破了吗。」

　说着说着，拉娜指向莫妮卡用来绑头发的缎带。

　这条缎带是刚转进赛莲蒂亚学园时，拉娜送给莫妮卡的。

　当时，拉娜把莫妮卡那头乱糟糟的麻花辫编得漂漂亮亮，还说：「你看，这点小事很简单吧！你也要赶快学会自己弄！」

　当时绑在莫妮卡头发上的，就是这条缎带。

　虽然一直很珍惜地使用，但毕竟都过了将近两年，难免还是有点磨破。

「衣服都让我选了嘛。所以，缎带就由莫妮卡自己选吧。毕竟是要戴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至少会想挑个一件吧？」

　莫妮卡反射性地以指尖触碰磨破的缎带。

　熟悉的触感。这让莫妮卡难以放手。

「可是，我……很喜欢这条……这是拉娜送我的缎带……」

　莫妮卡小声咕哝，听得拉娜嘴唇微微抽搐。

　然后拉娜马上绷紧了表情，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子说道。

「那这样吧。作为今天的纪念，我送莫妮卡一个发带吧」

「纪念……？」

「和朋友再会的纪念！」

　这真是个美妙的纪念。

　莫妮卡不由得捂住了脸颊。因为太过开心，感觉自己的表情都变得松弛了。

　拉娜拜托店员拿出发带和缎带，然后回头对莫妮卡眨了眨眼。

「我会帮你选一个工作时也能用的发带。所以，平时用的缎带就由莫妮卡来选吧。就当作是练习挑可爱的东西！」

「练习挑可爱的东西……呜，我，我会加油的……」

　最近的莫妮卡，开始对穿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产生了一点兴趣。

　不过，那也只是和在山间小屋生活的时候相比而已，莫妮卡还没有自信能自己挑选。

　店员笑眯眯地把各种颜色的缎带摆在莫妮卡面前。好难啊。莫妮卡还没有理解时尚的方程式。

　莫妮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缎带，嘴里念念有词。拉娜问道。

「呐，莫妮卡喜欢什么样的花纹？」

「花，花纹？嗯……我喜欢，有线条的花纹」

「条纹是吧。这样的话，这个跟这个……」

　拉娜拿起几条缎带，摆在莫妮卡的头发上比对。

　这时，莫妮卡不经意地注意到在拉娜手上摇曳的缎带。那是一条红色条纹缎带，边缘还镶有蕾丝。

「我觉得，这条缎带边缘的曲线，非常……漂亮……」

　莫妮卡结结巴巴的感想，令拉娜顿时笑逐颜开。

「哎呀，不错嘛。颜色很明亮，拿来当穿搭的重点色刚刚好。」

「穿搭的重点色……」

　莫妮卡复诵着拉娜的话，拉娜则把红色缎带摆在她头上。

　然后，她罕见地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不是以高雅大小姐的身段，而是以面对亲近友人的随和态度，笑着说道：

「好可爱！」

　刚来到赛莲蒂亚学园时，莫妮卡也曾请拉娜教自己编头发，回想起当时，莫妮卡的心头就小鹿乱撞。

（虽然现在的心跳，跟当时有点不太一样……）

　即使如此，那同样是令人开心的悸动。

　在新的土地，展开新的生活。这条缎带就是象征。

　莫妮卡向微笑守候的店员付清款项，把全新的缎带绑在头发上。

　然后站在镜子前，歪头一瞥。

　在淡褐色的头发上，镶有蕾丝的红色条纹缎带正轻柔地摇曳着。

　从前的莫妮卡，每当有人亲切对待自己时，比起开心，困惑的感觉总是更胜一筹。

　困惑着，为什么，对方要对自己这么好？

　然后，紧接着涌上心头的，是对自己的不中用。

　连一句谢谢都道不出口，莫妮卡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现在的莫妮卡，比起困惑，比起不中用，更能够享受满溢胸口的喜悦。

「拉娜，谢谢你！」

　没有吃螺丝就讲出来了，莫名地开心起来的莫妮卡，让拉娜回以满面笑容，答道：「不客气。」





『致希露达小姐





　搬到沙赞多尔后过了一阵子，生活也渐渐稳定下来了。

　沙赞多尔人很多，虽然有点紧张，但也有许多稀奇的东西，每天都让我很兴奋。

　最近买的是外国的地毯。圆形的几何图案呈放射状扩散开来，几何学的秩序与数学的美感非常美妙，让我忍不住冲动买下。现在正在烦恼要铺在哪里。

　之前提过的拉娜朋友成立了名为弗莱克斯商会的商会，制作着漂亮的洋装与饰品。

　搬家那天，拉娜帮我选了新衣服与发夹。非常可爱，我很喜欢。

　前几天，赛莲蒂亚学园时代的朋友来玩了。

　梅伍德大人与克劳蒂亚大人结婚了，正在度蜜月。听说还搭了游览船。

　古莲同学带了很多肉来。约好下次要办烤肉与海鲜派对。

　希利尔大人因为共同研究的事，我们经常见面。前几天，他送了我美味的巧克力，当作搬家贺礼。那是用兰德尔王国的最新技术制作而成，口感滑顺的巧克力。因为非常好吃，我正一点一点地珍惜着享用。

　沙赞多尔，我过得非常开心。要是希露达小姐哪天也能来玩，我会很高兴的。





　P.S. 我收了弟子。我的弟子是——』





　写到最后一行的P.S.，莫妮卡停下了笔。

「嗯——……该怎么写才好……」

　莫妮卡的弟子是个境遇非常特殊的人物。不能照实把一切写出来。

　总之，先补上一句「我的弟子是黄金比例，非常厉害」这种无伤大雅的评语，莫妮卡就注意到楼下飘来了好香的味道。

　奶油与小麦粉，以及姜黄等香料——是烤饼干的香味。

　虽然才刚吃过午餐，肚子并没有特别饿，但还是被香味吸引，莫妮卡摇摇晃晃地走下楼。

　往通往厨房的门扉内窥探，莫妮卡的弟子正把烤好的饼干移到烤网上放凉。

「哎呀……」

　莫妮卡的弟子脱下隔热手套，转过身来。

　亮丽的金发，好似在水蓝色中滴了一滴绿色的澄澈碧眼。修长的身材，温柔又端正的五官。

　利迪尔王国第二王子菲利克斯・亚克・利迪尔——这是他表面上的身份。

　他的真名是艾萨克・沃克。

　是侍奉已故菲利克斯王子的随从，也是代替菲利克斯活到今天的青年。

　在菲利克斯的外祖父库罗克福德公爵的谋略下，他被揭发为冒牌货，险些遭到处刑，最后在莫妮卡于最高审议会施展的作弊手法下逃过一劫。

　自那之后，他便放弃王位继承权，远离王都，在领地过着宁静的生活，同时每个月会以沙赞多尔的身份，到莫妮卡身边当一星期的不请自来徒弟。

「被香味吸引来的吗？」

　艾萨克轻笑着问道，莫妮卡点头回应。

「是的，因为闻到很香的味道，就忍不住过来看看了。」

「那请务必尝尝看。小心烫哦。」

　艾萨克特地将一块饼干分装到小盘子上。

　莫妮卡道谢接过后，不知何时来到莫妮卡脚边的尼洛开口了。

「也给本大爷来一块。」

「哦，你回来啦，尼洛。」

　艾萨克又在另一个小盘子上，分装了尼洛的份。

　尼洛将猫身蜷成一团，用后脚搔了搔身体。

「被你叫成尼洛，还是有点不习惯啊。感觉浑身不对劲。」

「那要改叫巴索罗谬・亚历山大氏吗？」

「叫学长，学长。待在莫妮卡身边的时间，本大爷可是比你长多了。给我用学长来尊称。」

　面对态度高傲的尼洛，艾萨克回以王子殿下般的完美笑容。

「等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再考虑考虑吧。」

「明明只是个闪亮亮，还这么嚣张。」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莫妮卡咬了一口小盘子上的饼干。

　刚出炉的饼干并不酥脆，而是软绵绵的口感，不过莫妮卡也满喜欢这种感觉。咬上一口，生姜的香气便随着热气在口中扩散。

　莫妮卡小口小口地品尝饼干，一旁的尼洛则是大口大口地一口吞下。明明饼干还满烫的，尼洛却丝毫不以为意。

　虽然外表是黑猫，但尼洛的真面目其实是龙。或许是因为这样，尼洛怕冷不怕热。即使外表是猫，舌头却不怕烫。

　吃完第一块饼干的尼洛，双眼闪闪发亮地仰望烤网上正在冷却的饼干。

　艾萨克站到作业台前，阻挡尼洛的视线。

「接下来要裹上糖霜。然后，之前你很中意的芝士口味硬烤饼干，我也烤了一些。」

「那个咸咸的饼干吗！」

「没错。所以，试吃就到此为止，忍耐一下吧。」

　牵制住尼洛的艾萨克，自己也咬了一口刚出炉的饼干，咕哝着：「算是普普通通吧。」

　虽然艾萨克说「普普通通」，但莫妮卡认为，这已经是无可挑剔的杰作了。

　莫妮卡很清楚，烤饼干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

「艾克好厉害。做点心这种事，明明非常、非常、非常辛苦又困难的说。」

　莫妮卡咬牙切齿般的口吻，听得艾萨克歪头不解地眨眼。就好像在说：有这么辛苦吗？一样。

　莫妮卡直直望向艾萨克的衣服。

　就莫妮卡所知，烤饼干是非常容易弄脏衣服的作业。尤其在过筛面粉时，面粉会四处飞溅。

　养母希露达・艾瓦雷特每次「哼！哼！」地把面粉洒进筛网，脸上都会沾满面粉。

　可是，艾萨克的衣服与脸庞却完全没弄脏。

「艾克，你筛面粉的技术真好……啊，不过，要小心粉尘爆炸哦。」

「…………嗯？」

「换气很重要。」

　莫妮卡想象着艾萨克紧握面粉，使劲往碗里敲的模样，艾萨克则回了句「是啊」，暧昧地笑了笑，打开窗户。

　夏季午后和煦的微风，吹得蕾丝窗帘轻飘飘地摇曳。

　在窗帘的另一侧，莫妮卡看见了窗外有只不同于尼洛的猫。尼洛跳上窗框，「嗄——」地叫了一声。

　窗外的猫吓了一跳，逃往他处。

「不跟它好好相处吗？」

　莫妮卡坐在椅子上摆动着双腿发问，尼洛则挺起胸膛喵了一声。

「牵制很重要吧。这儿可是本大爷的地盘。」

「我家……」

「这间屋子的饭是本大爷的！」

　看来，尼洛似乎相当中意艾萨克的料理。追加烤的芝士饼干香味，让它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好，那本大爷就去巡视一下其他地盘吧。」

　说着说着，尼洛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虽然偶尔会差点忘记，但尼洛的真面目，可是曾经震撼全国的沃根黑龙。

　这样的黑龙竟然会为了争夺地盘跟猫狗较劲，真是和平到不行。

　莫妮卡目送尼洛离去时，艾萨克俐落地洗好碗盘，收拾好作业台，开始用小碗搅拌起某种东西。那是粘稠的白色砂糖衣。

（啊，砂糖衣……）

　莫妮卡还满喜欢加在甜点上的砂糖衣。

　砂糖衣无论有没有添加柑橘类的香气，莫妮卡都爱。只是在温暖的日子溶化成粘答答的糖浆时，会让人有点哀伤。莫妮卡就是喜欢那种沙沙的口感。

　甜点本身就已经够奢侈了，莫妮卡更觉得，一旦加上砂糖衣，高级感就会一口气暴增。

「艾克，我可以待在这儿看吗？」

「可以啊。既然这样，就拿到餐厅那边吧。」

　艾萨克把饼干移到了餐厅的桌上。

　莫妮卡雀跃地在桌前就坐，望着艾萨克的作业。

　小时候，莫妮卡很喜欢看父亲计算或做实验。或许是受到当时的影响，莫妮卡现在也莫名地喜欢看别人作业的景象。

　所以，莫妮卡想在研究中喘口气时，就会跑到艾萨克这边，盯着他作业。

　尤其艾萨克无论做什么都手脚俐落，看着看着就有种安心感。而且料理时还会散发出美味的香气，这点也很棒。保证能让人幸福。

　面粉、奶油与砂糖混合物烤熟时的香气，真的好幸福——记得养母希露达是这么说的。

　虽然女仆玛蒂达傻眼地表示「难道就没有其他形容词了吗」，但莫妮卡也跟希露达抱持着相同感想。这，就是幸福的香气。

　艾萨克先烤好并放凉的，是带有姜味的造型饼干。有花朵、猫咪、男孩与女孩人偶等等，各种各样的造型。

　确认饼干已经完全放凉之后，艾萨克把砂糖衣装进了小号的裱花袋。

　紧贴着桌子观望的莫妮卡，咽下一口口水，等待装饰作业开始。

　首先，是沿着花形饼干的边缘绕一圈。接着再画上蕾丝般的花纹。

　莫妮卡很喜欢看美丽的图案。只要看过一次，就能正确地重现出来，不过那是用纸笔重现的情况。她不认为用裱花袋与糖霜也能办到同样的事。

　艾萨克画完最后的图案，举起裱花袋的同时，莫妮卡也「呼——」地喘了口气。看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艾萨克轻声笑了起来。

「你看起来还真认真呢。」

「艾克，你好厉害。好像专业的师傅哦。」

「只是有样学样啦。」

　艾萨克突然露出灵机一动的表情，朝女孩造型的饼干挤出糖霜。

　男生与女生的饼干，差别顶多就是下半身是穿裤子还是裙子。不过，艾萨克在女孩饼干上挤出糖霜之后，女孩人偶就变成了身披长袍的魔女。

　那件长袍的造型，莫妮卡有印象。

「啊，是我的长袍！」

「细节部分实在没办法重现就是了。」

　艾萨克虽然谦虚，但那块饼干确实掌握到了莫妮卡的特征。只要内行人来看，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莫妮卡。

　艾萨克说着「完成了」，把莫妮卡的饼干摆到盘子上。

　莫妮卡忍不住双眼发亮，抬头望向艾萨克。

「那个，那个，我也可以，试试看吗？」

「嗯，请吧。」

　莫妮卡卷起袖子，从艾萨克手中接过裱花袋。

　首先，她选了一块猫咪造型的饼干，试着在上面画脸。

　原本以为只是画脸应该很简单，但要挤出均等的糖霜意外地困难，结果右眼挤得特别大，左眼挤得特别小。

　再加上嘴角的糖霜还垂了下来。这样看起来岂不是像在流口水吗。

「好、好难哦……」

「跟看到肉料理的尼洛一模一样呢。」

　这么一说，看起来的确有点像看到肉料理而一只眼睛睁大，一只眼睛眯起，口水直流的尼洛。

　莫妮卡如此说服自己，伸手拿起下一块饼干。

「接下来，要画艾克哦。」





　要画艾克。如此宣言的莫妮卡，拿在手上的，是女生造型的饼干。

（……嗯？）

　艾萨克忍不住歪头。

　明明也有男生造型的饼干，为什么，要选女生的饼干呢？

　是打算先用女生的饼干练习吗？

　总之先默默守候，莫妮卡便一脸认真地开始动起裱花袋。

　从浏海的感觉看来，非常像艾萨克。可是，为什么身体是女生呢？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莫妮卡在人偶身上挤出的糖霜，不是王子的衣装，而是围裙。原来如此，如果是围裙，那女生人偶的造型的确比较接近。

「完成了！这是艾克！」

　莫妮卡得意地用鼻子哼了口气。

　艾萨克望着自己穿着糖霜围裙的分身，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因为，对莫妮卡而言的「艾克」并不是闪亮亮的王子殿下，而是穿着围裙的徒弟。

　这究竟有多令人开心，莫妮卡肯定没有自觉吧。

「我好高兴。谢谢你，我的主人。」

「接下来，我想做拉娜。」

　发型讲究，礼服华丽的拉娜・可雷特小姐，怎么想都是最高难度。

　艾萨克说着「我来帮忙」，绕到莫妮卡背后，伸手扶住莫妮卡握着裱花袋的手。





＊　＊　＊





　一天结束的夜晚。莫妮卡换上睡衣，反刍着今天发生的事。

　上午工作，下午稍微做点饼干，把烤得漂亮的饼干送给拉娜，一起喝茶，回家后继续工作，享用艾萨克做的美味晚餐。

　真开心呢——呵呵笑着的莫妮卡，突然想起那封写到一半的信，坐到桌前。

　然后，在最后的附言部分稍微补上几笔，满足地点点头，钻进被窝。

　晒得蓬松柔软的被子暖乎乎的，还散发着好闻的气味。

　用全身感受着这份幸福，莫妮卡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附言：我收了徒弟。我的徒弟很厉害，黄金比例非常完美。而且，厨艺也很棒。今天我们一起烤了饼干。下次回家时，也做给希露达小姐尝尝吧。』





后　记





诚挚感谢各位购读这本《Silent Witch Ⅸ－extra－ 沉默魔女的短篇集》。

　本集是收录第一集到第七集特典等短篇故事，并加上新撰篇章的短篇集。

　光是把过去的短篇故事收集起来，就已经有足够分量可以出书了，但既然要出，就想尽可能塞多一点故事，这个也想放，那个也想放……在如此贪心的结果下，就成了本系列页数最多的一本。

　这次，执笔完新撰篇章之后，我兴冲冲地着手写起魔法史研究社的康拉德・艾斯卡姆，以及魔法战社的白龙・加勒特在那之后的插曲。但碍于字数问题，最后还是作罢。

　除此之外……

・在第九集